“是的。”吴嗔实话实说,“依我估计,等他呕到第七回 时基本就是到了身体能承受的临界点,即便人不死也得元气大伤。接下来我会调整用蛊的阶段,力求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下午的情况。”
“如果他的身体支撑不住,我能帮他吗?”顾小灯捏一捏顾瑾玉肌肉结实的小臂,看他沉睡时平和的眉眼,“倘若我喂他药血,会和他蛊虫冲突吗?”
“我不确定,我毕竟只是蛊师而非医师,得等我到神医谷弄明白药人的具体效用。”
说到这吴嗔蹙眉,脸上有些为难和无语:“我昨晚收到师门有关你的卷轴,早晨顾瑾玉过来问东问西,我兴致大发,说到你和千机楼云云,他发现我知道了你的药人身份,就警告我不许伤你分毫,声称我要是损了你一点油皮,他就在暗地里断掉我师门的物资供给,要给我们师门上下好看。”
顾小灯轻轻拍了拍昏睡中的顾瑾玉,无语凝噎地笑了笑:“您别听他的,如果我的血有用,您就只管研究。”
吴嗔扶额:“我看他提到你的血时凶狠异常,就没说你早放血给我了。他似乎没想过你会主动送血,只想着我可能为着研究控死蛊而去逼你放血,真是冤枉人。”
顾小灯当即就明白了:“他觉得我不会试着救他,觉得我很讨厌他,做不到那份上。”
“他不懂你。”
“嗳,半懂不懂,比不懂装懂、懂了装不懂的好。”
顾小灯说着屈指想去敲顾瑾玉的脑袋,垂手到他眉眼时,改成了轻柔地摸摸。
顾瑾玉眉眼舒展——他这一下午就没有皱过眉。花树丛中吐完血被暗卫带回来时,下颌还滴着血时,蛊虫钻进血脉里时,全程都眉眼带笑,仿佛握着顾小灯的手就成了世上最快乐的人。
吴嗔看了他们一会,不太明白世人的相爱千状百态,旁观者迷地建议道:“世事无常,定北王剩下的时间又不定数,你们不如及时行乐的好。”
“行乐啊。”顾小灯的指尖羽毛一样逡巡着顾瑾玉的轮廓,“我只怕给他乐过头,他发起疯来乐晕过去。”
吴嗔:“……”
也是,这可能性不小。
顾小灯拨着顾瑾玉垂在他膝上的发梢,心想,这家伙,还真的是像极了大狗狗。
又要给骨头啃。
又要拿链子拴。
“森卿复安”
日暮时分,军队抵达下一座城,顾瑾玉贴在顾小灯脚下昏睡到太阳下山才醒来,醒了依旧贴着他,气血微虚地轻喘。
他发现自己还握着顾小灯的手,十指相扣的力度是虚的,脑海里的念头却是牢固的。
他记得顾小灯在花雨下承诺给他机会,也记得隔着千山万泉,万蛊之母遥遥传递过来的命令。
那一念说是命令,事实上似乎更像是暗合了一直以来深不见底的渴望。
顾瑾玉脑海里有些混沌,那寻死的一念在心魂中继续生根,他主动想着一些理由,给这一念补充完善。
很快的,顾瑾玉发现最好的理由就在他的掌心里。
他假装还没醒,继续枕在顾小灯腿上轻喘,感到莫大的幸福。
顾瑾玉一醒,顾小灯便感觉到了,轻轻抽出被握着的小手,小心地拍了拍他:“嘿,树杈子,你睡好久了,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
顾瑾玉手里空了,心中也跟着怅然若失,睁开眼抬头看他,顾小灯立即低头来打量他的脸色:“你小子,到底好点没有啊?”
顾瑾玉有些出神地看着他,慢慢地在他脚下盘膝坐好,短马尾的发梢垂在颈肩,眼神在迷茫的倦和专注的奕奕之间徘徊,脸色较往日苍白一些,反倒衬得眉目愈发浓墨重彩。
“你小子”三个字在他心里翻来覆去,他非常喜欢,似病似醉的:“很好……”
顾小灯听了稍稍放心一些,赶忙捶捶麻了的腿,下午他一直在当顾瑾玉这厮的枕头,原本想把他从地上搬上来,但见他睡得香,脉搏平稳气息不乱,便只给他披个斗篷,认命做枕了。
他拍拍身旁的空位:“真的假的啊撒谎精?吴嗔吃饭去了,待会等他回来再看看你。你先从地上起来,睡了三个时辰,太阳都回家找饭吃了,你呢,大块头大饭桶,这会饿不饿?两刻钟前行军到了过夜的驿站,你的副将来过,说都知道你身体不安生,让你醒了少操心,多休息。”
顾瑾玉抬头看他,正巧看到顾小灯微眯着眼睛转动脖子,必是下午都在这陪着他,坐久身子骨都酥麻了。
晌午时他的头发还是束成一个规整的发髻,此时松泛成一束简单的长马尾,随着他颈肩的活动,马尾里参差不齐的短发垂下来贴着耳鬓,每一缕青丝都洋溢着青春逼人的光泽。
他揉着后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,眼尾微潮泛红,眼神顿时有了几分多情意,垂眼看下来时,春雨花开般,狐妖化形似,惊心动魄地清艳。
顾瑾玉这时莫名在想佛家的因果,想着是不是自己积过不少德,德孽相抵还有剩,于是收获此刻无所顾忌的眼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