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下一刻,就听这人含笑的声音响起:“会不会弹琴?”
陆瞳:“……”
常武县家中原先就只有一方旧琴,是买来让陆柔练琴的。她吃不了练琴的苦,幼时生得又像只汤团,一向不爱琴棋书画这些。刚买回来的时候父亲倒是希望她也能练练,陆瞳为了躲避练琴,故意将琴弹得乱七八糟。果然没过几日,一条街上的邻坊都跑来劝母亲还是算了,何必让小姑娘吃这个苦——大伙儿夜里都不能好好睡觉了。
就此作罢。
如今裴云暎问她会不会弹琴,陆瞳心中忽而有些后悔,早知今日,当年便不该偷懒,咬咬牙将琴学会,也好过眼下这般光景。
沉默一下,陆瞳轻轻摇了摇头。
他笑了笑,好像很苦恼似的,想了片刻才开口。
“听闻遇仙楼新来的舞姬翠翠,裾似飞燕,袖如回雪,一舞可酬百槲明珠。我还没见识过。”他手撑着头,看着她无谓地笑,“那你跳支舞吧。”
陆瞳:“……”
才方逃过弹琴一劫,这人就提出跳舞。她若会跳舞,小时候手脚也不会那般不灵活了。要说起来,或许陆谦都比她跳得更好,对于跳舞,陆瞳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岁之前跟在陆柔身边,陆柔跳舞,她在一边猛打扇,好让风将陆柔的发丝吹起来,使舞韵更加动人。
一晃十多年过去,想来她舞姿没有半点长进。不跳还好,只怕一跳立刻会被人发现端倪。
裴云暎好整以暇地等着她。
陆瞳忽然觉得,或许眼前这人与她八字不合,天生就是来克她的。
但面对裴云暎饶有兴致的目光,她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。
一位舞姬可以不会弹琴,但总不能不会跳舞。破绽太明显,何况裴云暎本就是个聪明人。
陆瞳无奈,只得往前走了几步,缓慢地挪到屋中那块织金珊瑚毯中,有那么一瞬间,她有些想破罐子破摔,且不提日后对戚玉台如何,干脆现在一把毒粉先毒死眼前这个祸害再说。
正当她僵硬地抬起胳膊时,身后又传来一声:“算了。”
裴云暎道:“香炉灰洒了一地,不便起舞,你来给我揉揉肩。”
陆瞳心中松了口气,又暗暗咬牙。
这人几次三番,分明是故意戏耍于她,还是这就是这些豪门王孙的乐子?她听银筝说起过,会做的事偏要旁人做,能够得到的东西偏要隔着一层纱,浓情蜜意中的男女最爱行此举,美其名曰“情趣”。
陆瞳不懂情趣,也不懂男女之乐,若非情势不对,简直要对裴云暎杀心顿起。
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陆瞳走到裴云暎身后,深吸一口气,双手搭在他肩上。
裴云暎背对着她,看不到神情,但看他姿态极为放松。
也是,折腾的是别人,他当然放松了。
陆瞳便按下想要一刀结果此人的冲动,替他轻揉按起来。
医馆里也曾有肩酸腿痛的病人前来看诊,陆瞳也替他们揉按,她揉按的力道不轻不重,大部分时候都令人满意。此刻窗外狂风大雨瓢泼不绝,暖阁中却温暖如春,楼下银烛佳丽,夜夜痛饮,又有伶人歌声隐隐传来,竟生几分美好之态。
陆瞳半垂下眼。
裴云暎的肩很宽,腰身又窄,穿起公服来极漂亮。他看起来很矛盾,殿前司的公服款式裁剪硬朗,却在衣领护腕处绣有华丽刺绣,一如他给人的感觉。
看似亲切可近,实如泠泠玉雪,藏着冷意。
这屋里没有戚玉台的影子,戚玉台不在这里,而她要找到戚玉台,首先得从裴云暎身边脱身。她身上所带之药要么要人性命,要么不适合用在他身上,他喝了酒却没有醉……得想想其他法子。
或者直接将他弄晕?这屋中趁手的也只有一个香炉,还洒在地上了。她的针倒是可以,但那样就得见血。而且这附近或许有裴云暎的护卫,一旦出事,想要脱身很难。
她今日是来找戚玉台的,不想另生事端。
心中正思索着,冷不防耳边传来声音:“怎么心不在焉?”
还没来得及反应,下一刻,陆瞳的手被人握住,一阵天旋地转,她感到身子被人往前一拽,一下子扑到裴云暎身前。
四目相对。
桌上银烛晃了两晃,墙上影子也晃了两晃,人影渐渐凝在墙上,像一幅昏暗旧梦。
陆瞳心中微动。
自打知道她要混入遇仙楼后,银筝总与她说起这些风月场中的事情。什么书生与花魁,王爷与清倌,什么名姬文士,什么状元琴娘,乱七八糟天花乱坠,无非就是男女情事。
那些男女间来回的拉扯、追赶、调笑,到最后也就是到榻上滚作一团。她听着总觉不甚真切,而今裴云暎近在跟前,陆瞳忽而就有了实感。
她看向眼前人。
裴云暎生得美貌,骨相眉眼都英挺,一眼看起来俊美又高贵,但因为唇角的梨涡又多了一丝韶朗,这使得他看起来没有那些富贵公子端着的